【俞亮时光】荷花不知道自己就是夏天（4）完结

　　快棋的精髓在快，要一边想着布局又不能花费太长时间，30秒就要出手，对于训练棋感非常有用。

　　时光目不转睛，脑子一直在转，九段棋手好整以暇，看似随意落子，其实整个局面打得很开，少年手里抓着一把棋子，有些被动。

　　俞晓暘一边落子一边问：“和小亮练过吗？”

　　“……啊？”时光一脸茫然，恍惚了几秒看到时间过去一大半，才意识到对方居然还使盘外招，他赶紧落子：“就、下过，很少。”

　　俞晓暘又落一子：“小亮要去韩国了。”

　　如果是别的什么对手，在这种时候提起俞亮，早被他打了。但对方是棋中名家，多少人都求之不得与他下棋，还偏偏是那个人的父亲，他开口，时光就不能不答。

　　“知道，听说就这几天。”时光一心二用，难受得要命，赶紧客套一句：“希望他一切顺利，哈哈哈。”

　　求求俞老师放过我。

　　对方像是听到时光呐喊，换了话题：“听说你爷爷很会下棋？”

　　“公园老头的水平，不行的。”时光在心底拼命和爷爷告罪，只希望赶快结束这些莫名其妙的话题：“我家没人下棋，都不懂的，不懂。”

　　俞晓暘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后面两手一缓，时光松了口气，刚想反击，九段棋手又问：“家里人不下棋，那是做什么的？”

　　时光：“……”

　　少年捏着棋子，有点想哭。

　　

　　一盘棋下到最后，时光的情况也被套得差不多，如果这时候他还觉得对方只是纯粹找他下棋，这智商也可以退出围棋界了。

　　可是他真不明白，且不说他知不知道自己对俞亮存了不该有的心思，就算知道，又何必在乎呢。

　　俞亮是什么人，对自己苛刻到变态的人，在这种事情上，他只会觉得干扰和麻烦，而且，他已经做出了判断，完美地抽身离开。

　　时光想不通，那边最后一手下完，整局棋落下帷幕，俞晓暘开扇摇了摇，感慨道：“你的棋力上涨很快，我想，小亮再不努力，可能很快就会被你超过了。”

　　时光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心惊胆战地等着，俞晓暘看了他几秒，啪地一收折扇，往卧室方向一点，说我前两天发现一个事儿。

　　时光连忙拿起小茶壶给九段棋手续了点茶。

　　俞晓暘说，安排出国是他自己提出的，我以为与秦玥小姐有关，但实际上不是他们并不在一个城市，也没什么机会碰面，两人纯粹是行程凑巧。

　　时光愣愣的，啊了一声。

　　但很多人不这么想，包括我，我以为他觉得秦小姐不错，可以试着相处一下，而且他好像对他们的混双战特别在意，还找方绪拿了比赛光盘。俞晓暘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问，时光，你有什么想法？

　　原来是担心自己孩子的感情问题，所以才来问他这个曾经不错的好友？

　　时光说不上是松了口气还是嘲讽自己想多，他定了定神，笑了起来，他说俞老师，您不用担心，俞亮其实很坦诚的，如果他有心就一定会去说清楚，不会藏着掖着。

　　你很了解他。九段棋士笑了笑，又问，有没有可能他其实很在意，但是却选择放弃呢。

　　放弃？时光疑惑地重复道，为什么要放弃，秦小姐有什么不好吗？

　　你也觉得他俩很配？

　　时光又笑了，他甚至在心里想，今天笑容简直超标，表现非常好。

　　很相配。时光认真说，如果我是俞亮，我不会放弃这样一个女孩。

　　俞晓暘停下所有动作，他几乎审视般地看着时光，扑面而来的压迫感让少年无所遁形，他再也无法维持嘴角的弧度，快要在他爱而不得的那个人的父亲面前丢盔弃甲。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对视着，一个若有所思，另一个强弩之末，直到年长者率先打破沉寂。

　　“……三天前，这一届混双比赛庆功会，小亮喝了点酒，方绪带他回来的时候，他不太清醒。”俞晓暘闭了闭眼，像是脱力般靠在椅子上，显得有些疲态：“我们把他弄回房间后，就各自休息，夜里我怕他受凉，想去他房间看一眼，然而我发现，他并没有睡觉，而是在看他和秦玥的比赛视频。”

　　时光迟疑地问，俞亮……压力很大吗。

　　俞晓暘捏了捏眉心：是的，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这个表情，我作为他父亲，其实很长时间以来，只关注他的棋，那时候他放弃升段赛去下网棋的时候，我真的非常生气，觉得他不知天高地厚，简直荒唐。当我想再去了解他的时候，我们父子总是隔了一层，他好些话都不再愿意跟我说。

　　时光抿了抿唇，垂下眼帘，他小声说，俞老师，您是想让我帮帮他吗。

　　惭愧。棋士道，可我想我已经知道到底什么给了他这么大的压力。那天我在他身后站了很久，他都没有注意，我发现，他不是在看棋，而是在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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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光过了半天，才眨了眨眼，长时间的发怔让他双目干涩，他哦了一声，忽然像是被戳破的气球，浑身力气都随着那一个小小的破口消失，这句话如同一根细针，一下一下钉着自己，让他浑身发麻，黑发少年掩饰的喝了一口水，像是要把苦涩一道吞下，他说俞老师，听您的意思，他很在意秦小姐但却没更进一步。如果您真的很担心，我可以问一问，毕竟同龄人，他也许会告诉我。

　　话说完，那被针扎的麻痹感更加明显，时光甚至觉得有点冷。他顿了顿，又说，谢谢您的棋，我今天学到了很多。

　　

　　真的够了，时光看着像极了那个人的棋士，瞬间克制不住红了眼睛，就算他知道这样在对方看来很奇怪，但却没有办法能够压抑那快要喷薄的火山。

　　他为什么要在这里，接受这样无心的伤害或是有心的提醒呢？

　　他真的已经倾尽全力去回避掉这件错事，难道他就这么罪大恶极，仅仅动心就要遭受全世界的攻讦吗！

　　洪河的拥抱，沈一朗的沉默，棋室同学的试探，都在向他表明这件事错得多离谱，那么多人那么多人的安慰，最后凝结成俞晓暘的声音，他说时光，你是不是也觉得他们很相配？

　　无数言语化作一间牢笼锁住了他的身体，他掉入万丈地狱，佛祖拈花一笑，叹息。

　　时光，兰因絮果，他的兰因，你的絮果。

　　何必拜我，业障出自你心，自然以你心化解。

　　没用的，时光想，他被钉在烈火中的十字架上了，所有人在火堆前嘈杂地喧闹着，他们说时光，你真奇怪，为什么要去喜欢俞亮，为什么不早早放手？俞老师一生正直，退役了还要亲自去点醒你，俞亮清风明月的一个人，怎么就这么倒霉沾上你这样的倾慕者？

　　你活该啊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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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起，俞老师。”时光低着头，双手发抖，狠狠地撑在膝盖上，他攒了几个月的伤心仿佛要在最不合适的地方全部发泄出去，少年吸了吸鼻子，咧开嘴：“我得回家了，今天真的谢谢您，我都明白。”

　　少年站起来，虚弱地像是生了一场大病，他再一次后悔没有带上褚嬴的折扇，就像一个没有武器的士兵，只得跌跌撞撞从战场逃走，也不管是不是没有礼貌，他变得惶恐，最后的自尊心促使他赶快离开，仿佛再不出去，他这辈子都要被困死在这无休止的难堪之中。

　　“时光，我没说完。”

　　俞晓暘冷静的声音自背后响起，少年僵硬地站在门前握住门把手，他没办法回头，可也没办法前进。

　　他如同等待审判的罪人，又是挣脱不了蛛网的飞虫，只求最后一击能够痛快，他才能够涅槃重生。

　　我说他看在人，不是在看秦玥。九段高手的声音有些不稳，但仍然坚定，一字一顿地传入耳中，沙哑如同砂砾，像是逼迫时光，又像是在逼迫自己。

　　不是秦玥，俞晓暘说：

　　他一直在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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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光永远记得那日的晚霞，于西边的云彩晕染开来，热与光穿过几千公里骤然降落在这小小的棋室之中，烫得他的灵魂都与炎阳共振。

　　俞晓暘说，如果我的儿子一开始就任性地要我承认这种事，我不会妥协，时光，你该知道你和俞亮在围棋界的分量，打上这样的标签，未来的路要怎么走？别人提起你们的第一印象，是棋手还是别的什么？你希望这样吗？

　　棋士的声音变得苍老而悠长，沉默着又开口，他说但是小亮什么都没说，你也没有，这一年，小亮过得很难，我开始很疑惑，直到那天夜里才懂，可这太过离经叛道，我反反复复地想，反反复复琢磨，是不是我对他的教育出了问题，他想要棋逢对手，渴望高山流水，但我逼他太过，也许只有在你这里，他才能稍微放松，下棋也能快乐一些。

　　不是的。时光站在棋士面前，眼泪不停地掉。他说俞老师，是我的错，是我一直缠着他下棋，我不甘心他眼里没有我，您没有任何问题。除了俞亮，我还要感谢您和我老师的那盘棋，我老师曾说，与您对弈他真的非常满足，如果没有您，他可能离开都会带着巨大的缺憾，如果这样我真的会生不如死，比现在痛苦一百倍。我没办法说得太清楚，但是、但是……

　　时光终是忍不住大哭起来，他在此刻真的太想念褚嬴，他一直都不孤单，就算遇到再难堪、再无解的困境，都有人与他同担，为他打气，这是他追着俞亮的底气，也是勇往直前的动力。

　　月亮一直都在，只是褚嬴走了。他一次又一次直面人生的艰难，也只能一次又一次把苦痛照单全收，挨到夜里去对着月亮说说心事。

　　他曾经误以为俞亮可以替代月亮成为他怀里真实的温暖，可到最后他发现他搞错了，俞亮不能、也不可以，他可以成为任何人的光，但偏偏不能是他时光的。

　　时光只有摸不到的月亮，高高地挂着，沉默地看着，连安慰都只是冷冷的凉意。

　　追上过月亮的棋手默默起身，递上纸巾，他不知道眼前的少年为何如此伤心，但他相信这泪水包含了他的善良、他的天真、还有对自己孩子最纯净无暇的爱意。

　　俞晓暘仿佛回到那个夜里，他从错愕到不敢置信，最后只余沉默，看着自己的儿子对着那张解说光碟不停地倒放、倒放、再倒放，屏幕上满溢着的是初段棋手傻乎乎地笑脸，衬衣上是自己亲手打上的领结。

　　俞亮重复了多少遍，九段棋士就跟着他看了多少遍，他的孩子在阳光破晓那刻把脸埋在手心，呜咽出声，他所有的伪装只能在这样的时刻才得以脱下一丝一毫，在没有人的晨曦中露出最柔弱的一角，刺痛了一个父亲的心。而时光在电视里弯着眼睛，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说：俞亮和秦玥选手下得真好，我都有点嫉妒啦。

　　他用尽全力悄悄关上门，遮蔽了一室萧瑟，在初阳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回过神，看着脸都哭皱的孩子，说时光，我们做个约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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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8年9月，俞亮三段拉着行李箱再次踏上去往异国他乡的飞机航班，走前他的父亲问他，三年的闭关训练，真的想好了吗？

　　当然，爸爸。他微笑起来，明镜止水，全神贯注，我答应您四年后在应氏杯获得最高奖，就一定会做到。

　　俞晓暘没再多问，只说，你自己记住就好。

　　

　　最后是方绪来送的他，但他一路上如坐针毡，开车居然还晃了神，俞亮皱着眉问，他敷衍地笑了笑，也不答。

　　等办完了托运到了登记口，俞亮再次确认了时间，他回头向今天明显不在状态的男人张开双臂，他说，师兄，有什么不开心的就别去想它了，抱一个，三年后再见。

　　方绪看着浑然不觉、歪着头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少年，深吸了一口气，拽下他的双手：“小亮，师兄跟你说件事，你要抗住。”

　　九段棋士感到手心一抖，对方几乎立刻抓住他问：“是我爸妈身体……”

　　“不，不是这个。”方绪安抚地拍拍他，踌躇了一下，从车位后排拿出一个纸袋，俞亮不明就里地接过，随意瞄了一眼后却差点没有失手掉下。

　　曾经他孤注一掷还给时光那个小小的蓝色卡通手表安稳地落在自己的手心，数字一跳一跳，好像还带着那个人手腕上的余温。

　　俞亮猛地抬头，像是被打了一巴掌，脸色苍白，气息跟着乱作一团。

　　他几乎咬着牙问，师兄，什么意思？

　　不是我。方绪叹了口气，是老师。

　　俞亮嘴唇发抖，捏着表盘的指尖都泛白。

　　年轻的九段实在为难，他在收到这块表时的震惊不亚于他的师弟，他不敢问，他知道这块表对于俞亮来说意味着什么，但这东西出现在老师手里过于离奇，憋了半天才磕磕巴巴道，老师，您这是……

　　我听明娴说，你找小亮谈过。他的老师语气淡然，说的话却像放炸弹，我也找时光聊了聊，那孩子聪慧，知道要做什么不要做什么。我问他要不要去送小亮，他说不了，只是让我把这块表转交给小亮，哦，还有这封信，你明天一并带给他吧。

　　方绪整个人都不太好了，事业上他能夺金，专业上也可登顶，但智商高到如此，他也没办法理清其中的逻辑。

　　除非……

　　“您您您、您不反对！？”方绪觉得自己像只被捏压多次的尖叫鸡：“还是、还是、是您气糊涂了，老师，身体要紧，就，小亮那孩子我去……”

　　他语无伦次，完全没有了平时精英的模样，俞晓暘皱了皱眉，打断他：“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你带给他就行了。”

　　

　　“就是这样，我真的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方绪纠结，他希望对方能给他一个解释，但眼前的少年拽着那小小的手表和信封几近失魂落魄，两人就这么傻站在安检口前，直到广播催促登机响起，方绪才猛然惊醒。

　　“先登机。”方绪拍了拍快要高过他半个头的小师弟：“你放心，我知道你担心什么，老师那边我一定给你看好了。”

　　俞亮浑浑噩噩地点头，接着又摇头，最后扑上来给方绪一个极紧极紧地拥抱，勒得对方喘不过气。

　　“师兄。”俞亮放开他，往后退了一步，他眼眶泛红，双瞳却异常地亮：“家里就拜托你了。”

　　就在刚刚，他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他这辈子做过三个赌注，第一个是幼年为时光那盘棋而远飞韩国进修，第二个是少年为爱而瞒天过海痛伤自己，最后一个就是现在，就是此刻，他要为了未来拿下他所有应得的奖杯。

　　不需要解释，他就是明白了所有的一切。

　　只有登顶，唯有登顶，才能做出选择，才能面对父母，才能护住时光。

　　铁鸟飞起后的气压改变冲撞着年轻棋士的耳膜，再大的轰鸣声也掩盖不住他剧烈的心脏收缩。他把小小的手表紧紧扣在手心，那封短短的信件穿越千山万水，经受了暴雨和狂风，荆棘和日落，伤痕累累却又带着无限光亮，终于飞到他的身边，给了他一个轻轻的拥抱。

　　太阳升起，雏鹰已经冲破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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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亮：

　　见字如面，我把手表又给你了，算作临别礼物。你在要韩国认真练习，我也会好好拿奖杯、刷积分，然后我们就可以一起参加应氏杯的选拔了，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我知道你现在可能有很多问题，但是这是一个秘密。三年后，如果你还想知道答案，再来找我，到时候，我就把这个秘密告诉你。

　　祝你一切都好。

　　                                                                                                                                                                                                                 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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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发现之前一直把俞老师的名字写错了，改了一下顺便把题目序号改了

完结啦！希望大家喜欢。

窗户纸文学好糊不好捅，最好还是选择这样的方式结局，虽然没有见面，但都懂了彼此的心意，三年后能够更认真、更成熟地去面对自己的感情，也不失为一种成长。

信无一字情，满篇皆是爱。

小亮肯定懂。

55555555555妈妈的猪猪包，真情流泪。

大家多留留言吧，快乐磕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