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1981【70】

*


  你的眼睛是银河里不落的星系,你的呼吸是海风中遥远的秘密。

  亲爱的人啊,你可知希望永不会来。

 

   

 

  斯黛拉做了一个长长的梦,黑色的潮水冲击着她的小腿,湿热的沙淹没过脚背,她极目远眺,海平线游移着,像一片模糊的光带。

 

  一波波的浪花泛着白边,她看见水里的影子,那是许许多多闪过的片段和画面,在水层下浅浅地映过,她看着看着,忽然被一道高高的水花打过,跌进深不见底的海中。

 

  “……看哪,是布莱克先生。”

 

  左边一小片镜面反射出一片高亮的画面,一个少年穿着格兰芬多校服从高台越过,他似乎听见声音,扭过头看了过来,那双眼睛懒洋洋地撇过,几乎只停顿了一秒,就消失在栏杆后面。

 

  “真好看!他。”占据半个视角的脸兴奋地伸过来,是年幼的格丽泽尔,孩子气得晃着她的手:“我今天在礼堂听说有几个高年级因为他打架来着——”

 

  画面一闪,格丽泽尔消失了。

 

  这是?

 

  又一片发光的镜子飘了过来,视角转了几圈,是一堆打扮精致的赫奇帕奇,大家像见鬼似的看着自己,远处一个穿黑西服的青年走了过来。

 

  “很好看啦,哈德温小姐。”他低下头凑近说,仍旧一副懒懒的神情:“哦,我很少来赫奇帕奇,你们这儿真的过于潮湿——”

 

  我……

 

  画面似乎在快进,她转头,在水波中看着自己又在跟什么人跳舞,那火光亮得那人的脸上一片反光,只余笑得开怀的下半张脸。

 

  “我会去对角巷看你的。”他咧开嘴,一个轻盈的抛举,她终于低头看清他阴影里的蓝色眼睛:“给我打折啊,斯黛拉。”

 

  等等——

 

  女孩感到呼吸不畅了,有什么东西在破土而出,眼前像是走马灯似的一幕幕掠过,越来越多,越来越快,她头痛而干渴,张开嘴却吸进一阵冰凉的冷气。

 

  她被迫看着自己的生平,大脑像是被反复蹂躏的水母,一阵漫长又温和的刺激中,飞逝的画面停住,西弗勒斯·斯内普在头顶上方的碎片里冷冷地看着自己。

 

  “你知道。”他掀开薄薄的嘴唇,语气有些不稳:“这个魔咒下去,一切就结束了——为了保险起见,我会留着这份记忆。”

 

  “没必要,教授,我不一定能挺过明天。”她听见自己虚弱地说,声音像隔着一层纱那般朦胧:“即使那个人不在意,贝拉特里克斯恨透了我,她一定会把我抓走——你们不可能一直看着我。”

 

  斯内普的脸色更难看了。

 

  “幸好我不用记得这些,是吗。”另一个自己开玩笑地说,但对方没有觉得好笑。

 

  他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她:“有什么话要留吗。”

 

  镜面模糊又清晰,过了好久,画面被转向一边的桌子,一支小小的水晶瓶安静地立在那里。

 

  女孩似乎在那里看见了一双灰色的眼睛,她看了很久很久,久到仿佛要将它们重重刻在心底。

 

  “请、请帮我告诉布莱克先生——”

 

  哗——

 

  海浪的声音轰然划过,退潮后留下一地砂砾,画面被分给成无数色格,那双眼睛一直支撑到最后的最后,被暗涌一遍遍地冲刷,最终,分崩离析成点点星光,飘散在无尽的海底。

 

  

 

      如果死亡是活过的生命,回忆隐秘而没有穷期。

  亲爱的人啊,原谅我才开始旅行。

 

  

 

  七天前,格里戈维奇还一无所知的时候,就被布莱克强行带回英国,之后他放出格里戈维奇仍在德国的假消息后,食死徒果然出动了,“看来我们的方向没错。”校长听完布莱克的汇报,从办公桌前站起:“这是个好时机,我准备去一趟小汉格顿。”

 

  斯内普把魔药和记忆塞给布莱克后就准备离开,闻言回头:“小汉格顿?”

 

  “在前段时间,我幸运地得到拜访前法律执行司副司长鲍勃·奥格登的机会,在1924年的时候,他还是魔法部的一名小职员,被派去小汉格顿处理一起巫师攻击麻瓜的事。那个巫师,是汤姆的舅舅,莫芬·冈特。”邓布利多伸手摸了摸架子上那只金红色的大鸟:“我说过,冈特一家从不吝啬炫耀拥有斯莱特林挂坠盒和刻有佩弗利尔的纹饰戒指,但我想直到他们一家去世,都不知道那枚戒指究竟是什么东西。但我在鲍勃·奥格登的记忆里第一次看清那枚戒指时,我想那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复活石了。”

 

  “为什么?”布莱克有些疑惑:“是因为那个纹饰?可佩弗利尔——”

 

  他说着脸上空白了一瞬,在邓布利多含笑的的表情中深吸一口气:“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戈德里克山谷有佩弗利尔的墓碑,我跟詹姆很小的时候在那儿研究过他墓碑上的符号!我就说上一次您画的那个符号我会这么眼熟——”

 

  斯内普对于年轻时死对头们的“童年爱好”十分鄙夷,他问:“那么您确信黑魔王拿走了复活石戒指?”

 

  “在认出那枚戒指后,我又看了一遍霍拉斯的记忆。”邓布利多思忖着:“六年级的汤姆很喜欢把玩他的戒指,我确信那就是冈特的那一枚,但我之后从未见他戴过。”

 

  “不对。”斯内普皱着眉道:“我们猜测过最开始代替波特血液的那个魂器是冠冕,可如果小汉格顿有复活石的话,用复活石不是更可能?”

 

  “不。”邓布利多摇了摇头:“即使是传说里,复活石也只能复活死者,汤姆不算死亡——我想那东西或许还在小汉格顿。”

 

  “可那是复活石!”布莱克不自觉提高声音,甚至没有发现自己嗓音里的颤抖:“谁会把那么一件东西随便放?复活逝去的人,邓布利多,如果那是真的——”

 

  他忽然住口,脸上出现一种激烈的回忆和冲突。一时间,办公室安静下来,他的话让所有人陷入沉默,伤疤被猝不及防地揭开,才发现疼痛和鲜血从未消失。校长的镜片闪了闪,映出斯内普苍白的脸。

 

  福克斯轻轻叫了两声。

 

  过了很久,邓布利多才轻轻开口:“那是不可能的。”他敲了敲桌子,语气严肃,那不大的响声仿佛让他的两个学生像刚刚接触空气的溺水者:“没有魔法能让人起死回生,我以为你们应该知道。”

 

  魔药教授狠狠刮了他一眼,布莱克别过头没说话。

 

  “好了,先这样吧——”邓布利多有些疲惫:“西里斯,埃拉朵拉之心的事情有进展吗。”

 

  “我打算去克劳奇和亚克斯利宅邸看看。”过了一会儿,布莱克说,邓布利多了然道:“啊,是了,你问过亚瑟或者奥古斯塔吗?韦斯莱家族和隆巴顿家族也曾与布莱克家族的小姐们有过联姻。”

 

  “问了。”男人心情低落下去:“女性布莱克几乎不涉及家族秘密。”

 

  “那你——”

 

  “莱桑德拉·亚克斯利嫁给了那一代布莱克家主阿克图勒斯·布莱克,连带着埃拉朵拉也很喜欢阿克图勒斯的女儿卡丽丝,卡丽丝后来嫁给了卡帕斯·克劳奇。”男人有些心不在焉:“或者,能用什么从博金·博克那儿换来他祖母的肖像——贝尔维娜是埃拉朵拉最喜欢的侄女……”

 

  邓布利多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连布莱克自己都不知道,他说起这些轻松又自然,即使再痛恨,也不能否认血缘链接已经融入他的骨血,早就成为他的一部分。

 

  

 

  


  夜凉如水, 从霍格沃茨出来后,布莱克一直想着复活石,以至于踏进克劳奇庄园的时候差点被机关射穿了腿。那枚毒针被他下意识地躲了过去,钉在墙壁上发出恶意的蓝光。

 

  男人盯着那毒针发呆:他听到复活石在小汉格顿的时候,甚至有先邓布利多取走那枚复活石的想法,可这个可怕的念头刚刚浮上心头,斯黛拉的眼睛在他心底的某个角落温柔地忽闪了一下。

 

  男人站在老宅长长的走廊里,幽深处传来画像间的窃窃私语,他恍惚了一阵,狠狠给自己一拳。

 

  詹姆他们已经死了、已经死了!

 

  他咬着牙,把那些可怕的念头全部扔到脑后,如同一只幽灵游走在沉寂或荒废的宅邸间,肖像上的祖先们被他模样吓到,倒是没有任何隐瞒,男人没有得到想要的,在疲惫地奔波十几个小时后,只能颓废地回到格里莫广场。

 

  那是一个黎明,他的手臂被刮伤,大喇喇地露在外面。布莱克面无表情地走在已没有印象里暗黑窒息的走廊,克利切早就将那些恶心的、令人作呕的黑魔法物品全部收了起来——它们曾经挂在墙壁上,耀武扬威地对着每一个来访者。

 

  深蓝丝绒墙纸上有金丝织就的图案,汇聚道天花板变成一片星空,他的心像是将要合拢的贝,却吊着一丝期待,硬是漏出一丝天光。布莱克越走越慢,在自己母亲的画像前停了下来。

 

  克利切为了美观,也更换了曾经破败的布帘,那沉重的黑天鹅绒悬在走廊尽头,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或许克利切在做这一切的时候,自己那高傲的母亲可能还有一丝疑惑的得意?布莱克嗤笑一声,伸手拉开帘子。

 

  即使是在黑暗中,沃尔布加还是认出了长子,她像是应激的野兽,布莱克甚至连握住帘绳的手都没有落下,她已经高声开始咆哮。

 

  “败类!渣滓!家族的耻辱——”

 

  女人尖叫的声音成为他思考的背景音,他太累了,一个个希望换来一个个失望,纯血家族像一张密织的网,复杂地、混乱地连接起无数血脉里的逝者,他在其中艰难跋涉,踽踽独行,只是为了那个女孩再次朝自己露出笑颜。

 

  “我很抱歉不能帮忙。”他们说:“埃拉朵拉之心,一定只有家主知道。”

 

  楼梯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克利切终于在布莱克夫人的骂声中意识到主人归家,它站在楼梯的一角,两只灯泡一般的眼睛盯着男人。

 

  布莱克回头看了一眼小精灵,勾了勾唇角:“别紧张。”他呼了口气:“我不会做别的——嗯,划烂它之类的。”

 

  “逆子!”

 

  没等克利切说话,沃尔布加像个疯子似的大喊:“克利切!克利切!你在对吗!——快,把这个孽障给我赶出去!——布莱克家族不需要这样肮脏的家伙!”

 

  “肮脏?”

 

  男人看着自己的母亲,罕见地没有和她对骂,甚至疲倦地笑了笑:“我今天不是来跟你吵架的。”

 

  “你要什么我都不会给你的!”她怒吼着:“休想!你休想!”

 

  “我知道。”布莱克意外地赞同:“因为我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不能从你那里得到任何我想要的东西,因为你一辈子都不知道我到底在追求什么、在痛苦什么——但没关系,母亲,我已经不在乎了——”

 

  或许是一句迟来的“母亲”,沃尔布加滑稽地张了张嘴,她想要大声怒斥,传出来的声音却是茫然无措。

 

  她放下举起的手:“你叫我——你怎么敢、你怎么——”

 

  布莱克盯着那帘子下晃动的金属锥,自言自语:“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布莱克——从来不,但——真奇怪,有人却告诉我,我和雷古勒斯很像,一样的固执,一样的偏执,一样的骄傲……”

 

  雷古勒斯的名字像是一道火舌舔上沃尔布加的脸,明明是已经定型的画面,不知为何女人的脸上却能看出惊慌和急切:“雷古勒斯怎么了?”

 

  布莱克抬眼,像是这么多年,第一次认真看向沃尔布加。

 

  “他怎么了!?”女人提高声音:“你说话啊!你——”

 

  “他和我一样了。”布莱克用力握住拳头,血从胳膊上渗出,他浑然不觉:“你说过我什么,大逆不道的孽障?纯血统叛徒?”他往前一步,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母亲的脸,轻声说:“雷古勒斯——你的好儿子和我一样了,他背叛了那个致力于要将麻瓜清除出世界的人,背叛了你们一直认为会领导巫师占领世界的人——”

 

  “不、不可能——”良久,沃尔布加结巴着:“他不会——”

 

  “不会什么?不会和我一样辜负你从小给他灌输的观念?那一套令人作呕的‘高贵’?”布莱克挥了一下手臂,血撒在画像的上方滴落下来,缓缓划过沃尔布加的脸:“他跟你想的不一样,嗯?他宁死也不肯跟你说他生命的最后在做什么,因为他背叛了家族也背叛了你!他心甘情愿走上了这条叛徒的路了,哈!布莱克们。”他笑了起来,脸上的新伤扭曲着,像一个刻薄的玩笑:“叛徒的家族。”

 

  沃尔布加张口结舌,她几乎恐惧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不、不——”她忽的尖利地叫起来:“你说谎!——雷古勒斯怎么会!我不相信,不是的——”

 

  “我刚刚说什么,我从来不觉得我是个布莱克。” 他缓慢地后退着,在细小浮动的灰尘里,灰眸微闪,像暗夜里伺机的狼:“不——我犯了个错误,我不但是个布莱克,还是个彻头彻尾的布莱克。我走过那些肖像,克劳奇、博斯德、亚克斯利甚至隆巴顿、韦斯莱——我的祖辈,我的亲人,有着和我一样的眼睛,一样的头发——我从小一直想要摆脱、离开,但最后我发现,无论怎么挣扎,我骨子里的叛逆就是天生的——母亲。”

 

  他伸手按在画框上,只留男人絮絮低语:“你也一样,你也是彻头彻尾的布莱克,你背叛了自己、背叛了灵魂,你这辈子只为一个缥缈的梦,从来没有真正爱过自己,没有爱过父亲,也没有爱过我和雷古勒斯——”

 

  “你要承认。”男人用手狠狠抹掉那长长的血痕,冷漠道:“你怎么能不承认。”

 

  “我可怜你,母亲。”他直起身,垂下眼眸喃喃道:“可我无法再继续怜悯你了,但至少活着的人——”

 

  他最后看了沃尔布加一眼,那画像似乎失去了活力和生命,只留一张承载过怨怼不堪的轻飘飘的纸。

 

  克利切嘶哑地唤了一声,男人没有再拉帘子,他与自己的母亲对视,那红痕像是一道血泪,清晰地裂开在两人之间。最后,沃尔布加缓缓转身,只留一个萧瑟的背影,不动了。

 

  布莱克停了一会,伸手把那幅画像取下,一个黑木盒出现在画像后被掏空的一小块凹陷里。

 

  这是他最后一次看见沃尔布加·布莱克的脸。

 

  

 

  如果泥土孕育芬芳,如果火中重生回忆。

  亲爱的人啊,原谅我才开始想起。


  你是爱人,叩开我封闭已久的梦境。

  你是黑夜,拥有我全部的群星。

 

  

 

  热闹的宴会持续到后半夜,老宅终于安静下来,会客厅散落着一地精疲力尽和犹然喜色。四楼的夜莺动了动,玫瑰在凌晨悄悄开放。

 

  天色将明,风尘仆仆的男人伏在雕花四柱床边睡着了,他紧紧握着一只白皙光滑的手,黑色的头发随着呼吸不断起伏着。

 

  他做了很多梦,梦到年少时和劫盗者的恣意,梦到抱着哈利走过冷肃的街道,梦到沃尔布加教育雷古勒斯不要向自己一样时他担忧的神情,梦到他困在阿兹卡班时斯黛拉马灯下焦糖色的眼睛。

 

  他精神被无限拉长,混杂着二十多年来无数记忆,身体不负重荷,反应像是隔着一层泡沫那样迟缓,很久很久,才意识到手心空了。

 

  男人尽力睁开眼,他费力地抬起头,在熹微晨光里,看着女孩伸出手,轻轻落在他的头上。

 

  “早上好,布莱克先生。”她哑着嗓子,双眸水汽氤氲,嘴角却划开一道轻柔的弧度:“好久不见。”

 

  

 

  大雨淋尽原野,幸好仍有生命顽强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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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里斯所说一切来自布莱克族谱。

很难去处理沃尔布加和西里斯的关系,最终还是选择这种比较温和的方式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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